Juliaの**隨手筆記**

今天我又提及魔髮師大兒子的故事。

魔髮師，是我在以前居住的地方，固定洗頭染髮護髮的美髮院。
老闆娘很年經，跟桂曲差不多大。不過他的兒子卻已經國小五年了。
我想，他應該沒有念到六年級。

他家的大兒子很瘦高，言語間帶點父親的流氓性，也常聽說他會外出與人打架。
老闆娘很煩惱，但是懾於老闆的威嚴，也只能默默擔心。

那天我去的時候，看見老闆娘紅著眼，多年的感情已經跳脫老闆與顧客，我向他詢問發生什麼事。
她哽咽的說，她兒子在加護病房內。

「什麼？在加護病房內？為什麼？怎麼了？」

「他今天在學校休克，後來救護車送到林口長庚的兒童醫院。醫生說他的肚子裡有一顆很大的腫瘤被小朋友踢破了，結果那是一顆惡性腫瘤，已經擴散，所以要立刻動手術。」

「很大顆？那為什麼會沒有及早發現？」

「有啊！我兒子他常常喊肚子痛，我老公有帶他去看醫生。結果因為他有便秘體質，每次去照X光，都只要看見腸子裡的糞便，卻沒有看見後面的腫瘤。今天我兒子他們小朋友在玩，有一個從後面踢我兒子的腰，說沒多久我兒子就休克了。」

「那，現在他還在加護病房裡開刀？」

「嗯。醫生說要把他的肚子剖開，整個翻過來切除癌細胞。時間還不知道要多久...」

「那，妳為什麼還在店裡？」

「我老公說我在那邊也只是哭，還不如回來顧店比較可以分心，不會那麼難過...」

我好生氣，因為那個老闆說的是什麼話？
哪個媽媽遇到這種事還可以冷靜的在店裡做生意？
就算是不能進去加護病房裡，至少是在門外。有個萬一，也可以看他一眼。
但是他老公竟然不讓他去，那他老公呢？在醫院？

「沒有。我老公去求神，要去延我兒子的壽命。」

「那誰在醫院？」

「我弟弟。」

雖然，我跟他的大兒子並不親近，但是他兒子對暄挺照顧的。每次看見我，也都會笑笑點頭打招呼。
發生這樣遺憾的事，我的震驚也不小。畢竟是看了好幾年的孩子，還是多少有點心疼。

事情怎麼會是這樣？
為什麼這麼巧？
不是沒有就醫，卻偏偏剛好被擋住，拖延了治療的時間。
同學哪裡不好踢？剛剛好踢在那個腫瘤的上面，現在破了，癌細胞蔓延，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媽媽。

我還是堅持要她過去醫院，把店休息也沒有關係。

「可是我老公說，以後我兒子化療要花很多錢，所以不能歇息。」

「唉，這雖然是真的，但是妳在店裡真的太煎熬了...」
 
「沒有關係，我可以忍...」
 
我弄好頭髮以後，拍拍她的肩，跟她說一定不會有事的，要她看開點。
離開以後卻很難不想，都已經擴散了，該怎麼醫治？

隔幾個星期以後，我在店裡看見她那剃光頭髮的兒子。更瘦些，也更沒有精神。
她說她兒子已經在做化療，很勇敢。常安慰媽媽不要傷心哭泣，他可以忍。
多麼令人心痛的話語，從一個這麼小的孩子口中說出，我都幾乎要落淚了，老闆娘更是強顏歡笑。

老闆偷偷靠過來跟我說﹕「我花了多大的精神多少的時間去把他留了下來。」

天底下的父母都一樣，為了子女可以付出所有，只希望孩子可以好好成長。

沒有多久，我再過去的時候，小孩子又不在店裡。
我遲疑著不敢詢問，老闆娘倒是自己說，說他回去住院化療。
她很捨不得，因為她兒子說﹕媽媽，我不怕死。可是我怕死在醫院。

小小的心願，卻沒有辦法實現，每當他疼痛，就是要住院的時候了。
來來回回的，他禁不起這樣的奔波，所以他只能留在醫院裡。

後來，因為下班的時間越來越晚，過去的機會越來越少。
等搬走的時候，更沒有機會過去看看他們一家人。

後來遇見了本暄幼稚園班上的同學媽媽，她以前曾在魔髮師理當過設計師。
她問我說我知不知道老闆的大兒子已經在過完年就往生了。然後老闆娘又懷了一個。

我不知道。但是還是很遺憾。
遺憾到即使曾有一次騎車經過時，看見老闆娘的背影竟不知該如何進去面對她。
是要安慰她，還是恭喜她？

孩子的生命是很脆弱的，我們可以選擇要他來，當他要離去時，卻不能永遠保有他。

我常常回憶起那個孩子，面對兒子我有不一樣的心境。
當孩子擁有健康，妳希望他能夠更茁壯，要求他更有榮譽感更有上進心﹔
但當孩子失去健康，妳將不會去要求他的功課，只單純的希望他活著。
我沒有辦法知道兒子有多少生命，
是只要單純的希望他活得快樂，還要是眼光放長遠為他的將來著想仔細規劃。
取捨間很難拿捏，我僅僅希望永遠不要後悔。